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南方不像北方,这个时候的北方,已经进入供暖期。而念河镇没有供暖设备,靠的是空调和小太阳这类的取暖器。这天在办公室里,厉元朗突然接到常鸣的电话。算起来,自从离开戴鼎县,这是他第二次和常鸣通话。头一回,是他刚调到祥云区的时候。因为那时的厉元朗,情绪不高,立足未稳,只和常鸣简单聊几句,便匆匆结束了通话。说什么呢,说多了都是眼泪。现在不一样了。叶卿柔有了新身份,厉元朗高兴,常鸣同样兴奋。厉元朗不是县长了,他更没有顾忌,张嘴就管厉元朗叫了声:“大哥。”这也没错,厉元朗本来就是叶卿柔的哥哥,顺着叶文琪这么叫,很正常。“大哥,你最近过的好不好?”厉元朗笑了笑,“还行,你呢?”“一半一半。”厉元朗不解的问:“怎么说?”常鸣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到他所掌握的几条重要消息。第一个,常委副县长钟康被查。第二个,云水市委副书记李月峰也被省纪委的人带走了。还有更令人震撼的事情,宫伟被抓。厉元朗的眉头迅速紧皱起来,“宫伟被抓起来了?”“是的,昨晚上的事儿。”宫伟是宫乾安的侄子,他出事,预示着宫乾安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金家和宫乾安是儿女亲家,如此一来,金家会不会……厉元朗突然意识到,可能会有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仅仅过了两天,厉元朗就得到消息,谷翰被祥北省纪委的人从办公室直接带走。谷翰出事了!不仅如此,就连谷闯同样被抓走。也就是说,谷家这艘大船有颠覆的可能。两个儿子先后被抓,谷政川岂能独善其身?紧接着,便传出金家的金维信和金维昂兄弟两个,先后被撤职查办。还有水庆章主动辞去一切职务的消息,同样飞入厉元朗的耳朵里。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的说,宫乾安准备跑路,被人在机场截获。还有的说,谷政川失踪了,在偷渡边境时被拦住。更有甚者,金家哥三个,拿着金老爷子生前写的信件,送到有关部门,想以此得到上层原谅。反正有影没影的事,被谣言描绘得多姿多彩,好像真事儿一样。由于厉元朗所处的位置低,他获得消息的准确性不高。除了常鸣之外,还有金胜给他提供。这二人说的正确度要高许多。水庆章的的确确辞职了,谷红岩也在接受组织调查。至于谷政川以及金家人还有宫乾安,目前没有任何消息。因为这些人依旧在岗位上,时不时也在媒体前露脸。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让厉元朗很意外,这是妹妹亲口打电话告诉他的。叶明仁已经和薛璐离婚。厉元朗彻底明白了,叶明仁走这一步,是彻底和薛家断绝关系。但是,有些东西既成事实,是他想断就能断的吗?“哥,我……”叶卿柔一阵踌躇。“说吧,你有委屈,有心里话,甚至想哭,想发泄,都可以。和自己哥哥说,不丢人。”“是这样,昨晚公公问我,对于我爸爸,我是什么态度。我当时就告诉他,我是我,他是他。”厉元朗闻听此言,马上就有了不祥预感。“妹子,他终究是你的爸爸,你的这个态度,很可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别因为我,造成你们父女间产生隔阂……”没等厉元朗说完,叶卿柔倔强的说道:“哥,不仅仅是因为你。当他知道薛璐不能生育后,就打起了我的主意,靠卑鄙手段,把我从甘平县的家里偷走。由于他的自私,才导致妈妈悲痛欲绝,早早离开我们。他,就是杀害妈妈的凶手!他有今天,全是自找的。”即便厉元朗早就知道,可是经妹妹的提醒,他同样义愤填膺。只是他看中亲情。他清楚,叶卿柔的态度,将会对叶明仁今后的道路,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毕竟是叶卿柔的亲爸爸,厉元朗恨他,但是不希望将这种恨转嫁到妹妹的恨上面。厉元朗已经深深感受到,妹妹和叶明仁之间,难以弥合。又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冬雨打在身上,冷彻入骨。厉元朗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厉元朗,你好,我叫高飞,是左书记的秘书。请你在下午两点钟准时赶到省招待所201房间,左书记要见你。”左品坤要见自己?厉元朗没时间发愣,赶紧收拾好,跟贺天顺打了一声招呼,叫上柳成烈,坐着那辆老款本田车,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直奔省城江朔市。在车上,厉元朗闭目养神,大脑却在思考着,左品坤这个时候见他,到底所为何事。他想了多种猜测,却都被他一一否决掉。算了,不想了。厉元朗手捏着太阳穴,不住按揉起来。柳成烈透过后视镜,心领神会,知道这位厉书记在想事情。为了减缓厉元朗的情绪,柳成烈便问:“厉书记,听一段音乐吗?”这倒是个好主意,厉元朗微微点了点头。柳成烈这个年龄,车载音乐里大都是老歌,还有不少轻音乐,他特别喜欢。于是,他便播放了一段轻缓的音乐。随着车厢里响起那些舒缓而又令人心旷神怡的乐曲声,厉元朗渐渐眯上双眼,把头靠在椅背上,休息起来。尤其听到那曲“高山流水”,厉元朗有了别样的心境。听着听着,他竟然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柳成烈的声音:“厉书记,到了。”厉元朗这才徐徐睁开双眼,车窗上沾着雨滴,雾蒙蒙一片,只有通过前风挡玻璃,他才隐约看到祥北省招待所那栋高大的浅灰色建筑。“几点了?”厉元朗打了一个哈欠,慵懒问道。“刚过中午十二点。”还成,提前赶到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江朔市,柳成烈比厉元朗熟悉,打听到这位厉书记对口味没有要求,本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柳成烈把车开到距离这里没多远的一家面馆。面馆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柳成烈点了两碗热面,两样小菜,和厉元朗大口吃起来。许是太饿了,厉元朗吃得畅快,几大口就把一碗面吃得连汤都不剩。柳成烈便说:“再给你来一碗吧。”“算了,吃好就行。”厉元朗拿着餐巾纸擦了擦嘴,示意柳成烈慢慢吃,他独自一人走到面馆门口,抽起烟来。吃得太饱,万一和左品坤说话时打饱嗝,可就坏菜了。望着街上打伞而过的匆匆人群,厉元朗尽情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惬意。看着看着,厉元朗忽然发现有个背影,在他视线里不足五十米的距离,快速走着。虽说有雨伞相隔,厉元朗却是熟悉。把香烟一扔,将连帽衣往头上一扣,双手插兜迅速跟了上去。他在确信,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人太像了。可没走几步,由于躲避一辆疾驰而来的轿车,等厉元朗抬头再看时,那人没了踪影。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似乎不大可能。或许是看错了。这种时刻,这个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正好,柳成烈从面馆里出来,打开雨伞罩在厉元朗的头上问:“厉书记,你在看什么?”厉元朗摇了摇头,敷衍道:“没什么,咱们走吧。”省领导接见,厉元朗提前半个小时赶到。高飞亲自迎接。他三十多岁,和厉元朗年龄相仿,戴一副宽边黑框眼镜,文质彬彬。高飞已经是秘书一处的处长,实职正处,比厉元朗还高了一级。二人见面后握了握手,高飞便领着厉元朗直奔里面。当他把厉元朗带到203室门口,敲完门示意厉元朗可以进去了。厉元朗看着门牌号,心中不免泛起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