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两件事,一个是微信公众号发了1655期刊的第一期,喜欢剑来和雪中的朋友一定要去翻一下。再就是这个月事情比较多,只能争取12万字左右的更新,世间总有无奈事,穷尽人力。只不过自剑来开书以来,有句话感受颇深,就是但问耕耘,莫问收获,与大家共勉。) 飞鹰堡的千金小姐桓淑对陆台有意思,陈平安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至于兄妹二人在客气热络之余,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那份阴霾,陈平安也看得出来。 看来此地鬼魅作祟,近乎肆无忌惮地袭扰市井百姓,给飞鹰堡带来极大的隐忧和困扰。 山下江湖,任你是豪门大派,对付这种事情,仍是力不从心。 一行人去往飞鹰堡主楼,楼建得气势巍峨,名人手笔的匾额、楹联,等人高的彩绘门神,左右两侧的玉白蹲狮,都彰显着飞鹰堡桓氏昔年的荣光和底蕴。 宴客大厅,灯火辉煌,一支支粗如婴儿手臂的红烛,还摆着许多老物件,大幅的山水字画,绘有仙家景象的对屏,堡主桓阳和夫人,老管家何崖以及几位桓氏长辈,在大厅门口恭迎两位初次莅临飞鹰堡的年轻后生。 身后站着诸多家族俊彦和旁支子弟,这些人,对陆台和陈平安都充满了好奇,毕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罕见。 陆台以心声告知陈平安,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信不信,飞鹰堡桓氏如果足够聪明的话,会在酒过三巡之后,跟咱俩主动请罪。 陆台很快就没个正经,环顾四周,在陈平安心湖说道:老古董还不少,这飞鹰堡桓家祖上挺阔绰啊。搁在桐叶洲山底下,算是不错的了,如果不是遭了变故,不得不龟缩至此,恐怕根本不需要咱们露面,早就请了沉香国或是周边的仙师摆平了那帮阴物。 陆台之前提过一嘴,浩然天下的商家子弟,提出一个老钱新钱的说法。 票号银庄,分新旧,有几百年甚至千年不倒的老字号,也有因势崛起的新势力,两者发放、流通的银票,便自然而然有了年份上的新旧差别。 入座之前,陈平安敏锐察觉到了那位堡主夫人的异样,整个人的气息显得云遮雾绕,而且是那种乌云黑雾,明显沾着污秽气息,看上去妇人容颜艳丽,保养得当,实则元气衰竭,即将油尽灯枯。 陆台一眼都没有看她。 晚宴谈不上山珍海味,野味河鲜加时令蔬果,桓阳从头到尾都没有摆谱,架子放得很低,就连陈平安都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些桓氏子弟的不自在,举杯喝酒和下筷夹菜,都很敷衍,往往是堡主提议敬酒,才稍有动作。 只是陆台猜错了,哪怕宴席临近尾声,堡主桓阳也没有提及两人下榻古怪巷弄一事,只说飞鹰堡穷山恶水,照顾不周,还望两位公子多多海涵。不过等喝完最后一口酒,外人纷纷起身散去,桓阳和夫人亲自带着陈平安陆台游览主楼,登上顶楼的一处露台后,众人一起登高远眺的时候,桓常和桓淑分别拿来一样礼物,都装在木匣内,桓阳说是飞鹰堡祖传的老古董,不值钱,但还算稀罕,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希望两位公子以后多来飞鹰堡做客,一定扫榻相迎。 陆台应酬得滴水不漏。 他摸着栏杆,默念道:好地方。 于是就这样宾主尽欢而散,桓淑想要送两人去那巷子,但是被桓常找了个借口拉住,桓淑虽然心有不满,最终还是没有执意离开主楼,她看着两人并肩走在宽阔街道上的背影,桓常小声道:斜阳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怎么也不去探望一下 桓淑皱眉道:爹和何爷爷都说了,不要他轻举妄动,还这么鲁莽,如果不是今夜就会有仙师驾临飞鹰堡,如何收拾烂摊子陶斜阳这么大一个人,还管着飞鹰堡的半数事务,怎么还如此意气用事不过是混了几天外边的江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桓常恼火道:不管怎么说,斜阳都是为了咱们飞鹰堡才受的重伤,你少说一点风凉话!这要是给斜阳听见,负气离开飞鹰堡,都没人有脸拦阻!你当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名门正派看中了斜阳的习武天赋和经济才干 桓淑撇撇嘴,那就庙小容不下大菩萨呗,飞鹰堡还能如何哭着喊着求陶斜阳留下来 桓常转过头,厉色教训道:桓淑,你怎的越说越混账了!莫不是良心都给狗吃了!斜阳跟你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自家人,跟我更是好兄弟…… 桓淑眼眶通红,有些委屈,头一次见到如此生气的哥哥,颤声道:可是我不想嫁给他啊,他喜欢我,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啊,我有什么办法 桓常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事难解心结。 就像桓常想不明白,为何那么出彩的江湖仙子,会一见钟情,喜欢上陶斜阳,而陶斜阳却偏偏不喜欢。 为何陶斜阳喜欢自己妹妹那么多年,本该水到渠成、喜结良缘的妹妹,却又喜欢不起来。 至于陶斜阳若是与妹妹成亲,又有何老管事无形中帮着撑腰,这么多年走南闯北,飞鹰堡里里外外都敬服陶斜阳,那么将来有一天,飞鹰堡会不会更换了姓氏,桓常反而想得不多,或者说不愿意去深思。 秋夜凉爽,星河璀璨,星星点点,仿佛都是人间的愁绪。 这天夜里,在陈平安和陆台还没走到那条巷弄,飞鹰堡大门外的道路上,就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方外之人。 唯有堡主桓阳和管家何崖老人,出门迎接,肃手恭立,气氛不热闹,但是比较迎接两位年轻人的宴席,明显要更加实在。 迎面走来之人,是一位双眼精光绽放的高大男子,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瞧着约莫不惑之年,手持拂尘,腰悬桃木符箓牌子,飘然而至。 马鞍两侧悬挂着两捆松柏树枝,十分奇怪。 一柄拂尘,篆刻有去忧二字。 堡主桓阳和老人何崖连忙作揖,恭迎太平山仙师。 中年男子微笑点头道:无须客气,下山降妖除魔,是我辈山人的义之所在。 不等桓阳开口,牵马男子举头望向城堡上空,阴煞之气,果然很重,如果我没有猜错,飞鹰堡应该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你们要晓得,那可不是一场普通的秋雨,而是盘踞此地的邪魔鬼魅,在施法布阵,要教你们飞鹰堡断子绝孙。 桓阳和老管事视线交汇,桓阳拱手抱拳道:只要仙师能够救我飞鹰堡五百余口人性命,飞鹰堡愿意为仙师造生祠,交出那柄先祖无意中获取的宝刀‘停雪’,桓氏子孙供奉太平山和仙师最少百年时光,竭尽所能,报答仙师! 男子洒然一笑,一摇拂尘,救下再说,否则好好一桩善缘,就成了商贾买卖,岂不是一身铜臭气了。 桓阳激动万分,泣不成声道:仙师高洁!是桓阳失礼了…… 男子不予理会,牵马前行,尽显神仙风范。 这天夜里,又有一位风尘仆仆的邋遢老人拜访飞鹰堡,差点大门都没给打开,后来是陶斜阳的朋友,年轻道人黄尚闻讯赶去,才将老人接入了飞鹰堡,随便住在了一条巷弄,黄尚满脸愧疚,老人倒是不以为意,在深夜里走走看看,期间还趴在井口上,闻了闻几口水井的味道。 老人住下后,咦了一声,脚尖一点,从院中掠上屋顶,举目望向一处,仔细端详片刻,返回院子后,问道:飞鹰堡已经有了高人坐镇 年轻道人愣了愣,是不是高人,弟子并不清楚,只知道飞鹰堡前两天来了两位年轻公子哥,一位风度翩翩,生得真是好皮囊,另一位背负长剑,不太爱说话。 老人问道:你和陶斜阳先前遇险,那两人没有出手相助 黄尚苦笑道:是老管家救了咱们,那两人并无出现。 老人点点头,何崖确实会一点道法皮毛,但是比起那两人贴在门口的那张符箓,差得就有点远了。 年轻道人愣在当场,那两人跟我差不多岁数,难道就已经与师父一样,是那道法通玄的仙师 老人嗤笑道:年纪轻怎么了,年纪轻轻,就能够搬山倒海,那才叫真正的仙师。像你师父我这样的半吊子,靠着一大把年纪熬出来的微末道行,在真正的山上仙家眼中,根本就不会被视为同道中人。 黄尚依旧不太相信,总觉得是师父高风亮节,是真正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不喜欢吹嘘自己的神仙修为。 老人不再多说什么,相比那些腾云驾雾、御风远游的仙家,自个儿等于一大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去,终究不是什么舒坦事。 那边,陈平安又在院门外贴了张宝塔镇妖符。 两人都无睡意,就在院子里闲聊。 陈平安神色凝重,陆台依旧笑眯眯坐在椅子上扇扇子。 陈平安刚要说话,陆台伸手阻止陈平安的言语,说了可就不灵了。 陆台转移话题,打趣道:一件金醴法袍,养剑葫里两把飞剑,一根法宝品秩的缚妖索,等你哪天跻身了七境武夫,那还了得 陈平安会心一笑,开朗道: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陆台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名剑修 陈平安没好气道:有什么奇怪的,不就因为你恐高从老龙城去倒悬山,是乘坐桂花岛,从倒悬山来桐叶洲,是吞宝鲸。那你坐过鲲船吗 陆台涨红了脸,一把将手中竹扇丢向陈平安,陈平安伸出并拢双指,轻轻一旋,竹扇如有丝线牵引,滴溜溜旋转起来,绕着陈平安飞行一圈,返回陆台那边,陆台接住竹扇,啧啧道:学以致用,很快嘛。 剑师驭剑术,在江湖上可能很神秘,可对于跻身武道四境的陈平安而言。 一法通,万法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