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梨最近一次看到孩子,是在白瑛家简易B超仪上,她只是模糊灰暗的一个小点。被灰白色大椭圆包裹着,女医生告诉她,那是孕囊。郁梨觉得孕囊的形状,酷似茄子,后来她在网上搜索。网友们经验十分丰富,孕囊形状圆是儿子,长条形是女儿。她心想事成。白瑛得知后,大泼冷水。“孕囊什么形状,取决于B超探头的方向,你想要什么形状,医生都可以调整探头满足你。这次是茄子,下次是圆形。生个儿子,迷你版傅瑾时,天天管你东,管你西。大阎王没了,来个小阎王。”郁梨听进去了,也害怕像傅瑾时,可她舍不得。她与傅瑾时撕破脸,说出口的那些话,真真切切在心中打转。拉锯过,天人交战。却始终狠不下心,总找借口挽救。白瑛恨恨,骂她孕激素入脑,思想被控制,等孩子生下来,孕激素没了,还有隐形脐带,一辈子栓死她。郁梨也不知道是否被孕激素控制了,明明一开始她并不想要孩子,时间越久,感受孩子在骨血里生根发芽,陪她历经风雨,一直到今天。有些孩子脆弱,跌一跤就保不住。这个孩子随她乘风破浪,大出血也保住了。郁梨开始信命。下楼后,房间早已准备就绪。郁梨在床上躺下,撩开衣服。那位女医生异常亲和,轻柔在她小腹涂抹凝胶,“NT是胎儿第一次畸形小排查,主要检查颈项透明层,以此评估是否患有唐氏综合征。”她拿起探头,“放轻松,千万不要紧张,胎位不对,是看不到的。”郁梨沉默。换做她一个人定居冰岛,绝对欢欣鼓舞,她会笑,会礼貌问医生许多问题。偏偏,傅瑾时伫立在侧,她四肢如压无形巨石,胸口沉甸甸窒息。傅瑾时察觉她目光,握住她手,绵软无骨,沁着汗冰凉一片。他在外人面前,一向寡言少语,锋芒冷漠,此时一根根分开她手指,十指相扣,面上那一抹柔情似水是遮掩不住的。女医生挪动探头。良久,皱起眉,“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傅瑾时,“十月份。”他从靛省出差回来,并非没有礼物送给郁梨,只是出了个沈黎川,在早高峰多次绕路去看郁梨的前提下,他不得不防。“确定满十二周吗?胎儿偏小。”傅瑾时盯着B超屏幕,面色严肃,“发育不好?”“倒不至于这么严重,以后加强营养,多吃肉蛋奶,注意休息……”女医生又交代许多注意事项,收起探头后,助理拿纸清理郁梨小腹凝胶。傅瑾时拦住,他属于亚洲人里少有轮廓深邃,五官锋利的类型,身材又挺拔健壮,大约是对产检结果不满意,蹙紧眉,一袭黑衬衫西裤,深沉的凛冽,十足威迫感。助理不由自主交上纸,退至远离床的位置。郁梨麻木直视天花板灯带。灼白浓烈的光影,她竟不觉刺眼。腹部轻缓的力道,明显带着克制,偶尔傅瑾时手指虚热的温度,不经意摩挲过肌肤。起初是偶尔,凝胶的冰凉感消失后,他掌心覆上,干燥温热的触感,在小腹抚过。郁梨听见医生们带着仪器退出去,仪器滑轮咕噜咕噜畅快远去,院子里响起引擎声。一切重归安静。她在这其中的每一秒,绝望焦躁都浓墨重彩。恨不得像大圣一样七十二变,化作仪器的电线,被医生一起推走。“都听见了?”傅瑾时抻好她衣摆,手臂穿过颈下,搂起她,半抱在怀里。“从怀孕开始,身体需要精心养护,百般呵护,你满世界乱窜,孩子承受了的吗?”郁梨推开他,从另一边下床,“你很在乎孩子?”傅瑾时绕过床尾,扶住她胳膊,见她赤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