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梨有种从原始回到人类世界的热切。她其实不该停下,小腹坠胀的闷痛从下船开始,一波波扩散,越来越持久。有先兆流产的前科,郁梨不敢大意,驱车在镇上找诊所。导航引导途经一条狭窄的小巷,郁梨踌躇几秒,倒车换大路。方向盘刚打一圈,她之前来的路上风驰电掣出现一队悍马,比普通车身更快,引擎声更野,在雪路的抓地力更强,眨眼间逼到眼前,四散有序包围住她。郁梨小心翼翼倒车的速度,在对比下,犹如九十岁老奶奶参加百米短跑,十足安逸。被抓的,也非常安逸。“郁梨小姐。”对方拉开车门,领头的壮汉身边甚至配备了翻译,“别怕,我们来保护你了。”郁梨,“……”“这位是约瑟夫,我们队长,接下来,由他亲自贴身保护您,直到护送您安全回到您的国家。”翻译是个瘦高的白人青年,一队肌肉莽汉中,他看起来格外好打,几分弱不禁风的斯文气。郁梨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翻译抬手示意,“郁梨小姐,不用感动,之前那伙儿追你的人,已经被我们阻拦在后,您现在非常安全,可以解开安全带,下车走两步,活动一下长途开车酸麻的四肢。”郁梨勉强挤出一丝笑,“我下车可以多走几步吗?”“当然。”翻译躬身邀请,绅士有礼,“队长可以把他的车开远一点,郁梨小姐想多走几步都可以,保准您累了,刚好上车休息。”郁梨感觉小腹的疼痛,仿佛蔓延到骨头,舌根有苦又涩,虚假的圈子她不想再绕,“是谁雇佣你们,傅瑾时,还是梁正平?”翻译身姿不变,“车上有电话,您请上车。”滴水不露,郁梨没做无谓的挣扎,乘机开车,撞不开悍马,撞死人她又不是法治咖。她心里万中无一的侥幸,希望这帮人是傅父雇佣的,不管是刘兰举报,还是别的,只要傅父目的是斩断禁忌关系,她都能狡辩两句,说不定化敌为友。倘若是傅瑾时,她打个寒颤,一颗心如同北极圈的冰山,一层一层冻结不化。上了车,她被安排在后座,那位肌肉壮硕的队长,堵在她左侧,像一座山,一言不发,目光却寸步不移。郁梨看出他浑身肌肉绷紧,警戒地蓄势待发,蓦地想起老鬼提到有伙人疑似带枪,她视线控制不住落向男人的腰侧。尚未看清,眼前突兀横隔一只手机,绿莹莹屏幕,光芒柔和,区号后面的号码刺入眼睛,扎穿她仅有的微末侥幸。她缓慢接过,放在耳边,一言不发。那头仿佛听出她迟钝阻塞的呼吸,男人声音不带情绪地穿透喇叭,“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郁梨眼睫在颤,她也听见男人的呼吸,沉稳有力,在电流里轻微的变调,仍旧像爬不出的深渊。她破开黑夜大海噬人的浪,飞跃万里高空,冰原雪海的空气冰冷又异常清新,灌木是阴郁的黑色,海岸线长到她下半生可以一直走。郁梨从来不曾想过自杀,她凭什么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失去在世界鲜活的机会。这一刻,都淹没在无力挣扎,恐惧却无序扩张的深渊之中,一切扭曲,抽离,粉碎成千万片,在她眼前融化了。“满意吗?”她声音嘶哑,“这是我最真挚,掏心掏肺想送给你的礼物。”“非常满意。”傅瑾时甚至一丝笑,他身上那种驾驭感炉火纯青,对所有挑衅几乎都呈蔑视态度。郁梨一直觉得如果没有这段禁忌关系,他实在无懈可击,可偏偏,他就要在她平凡无奇的人生里,做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把她余生都堂皇搅碎。“傅瑾时。”郁梨满身的心灰意冷,折磨得她几欲发疯,“那以后我年年送你,次次不落,一直送到你天打雷劈,送到你入土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