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瑾时曾经为郁梨卸过妆,她皮肤白,粉底用得少,卸妆湿巾清洁力度低,于她够用。水浸浸先覆盖眉眼,融妆后冰凉擦到下巴,再重复另半边脸。像明珠蜕尘,露出她瓷白的肌肤,眉毛,眼睛,一张面孔无限清晰,在灯光下镀了朦胧的光晕,柔和的迷幻了他。“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郁梨睁开眼。陷入一双近在咫尺,冷冽又仿若火光燃烧的眼睛,灼亮刺得她心脏紧缩。“中午还回来吗?”问题更浅显,几乎摊牌了。郁梨在他手下冻结,僵死的木虫一般,装作没有听清。傅瑾时今日好像没准备从她这儿得到任何答案,取了棉签,重新为她涂药。“我父亲回来会有一场鏖战,他和莫士诚合作深入,莫士诚会不断用林娴姿影响你,来控制、刺激我。我父亲乘此夺权,再用梁氏反哺莫士诚,帮助他弹压林娴姿势力,剪除羽翼,顺利洗清罪名。这两人想要双赢。”郁梨眼珠轻颤,如同冰封的雕塑,轰然惊雷中炸出一道缝隙。傅瑾时扣住她后脑勺,她脸颊嫩滑,肌理绒毛还存有卸妆巾的湿润,他嘴唇一触,她像被烫到,惊颤醒来。郁梨后仰,退开,“你看穿了,却叫他回国。”洗手间空间有限,她接连退后几步,小腿撞上墙壁,面前男人纹丝未动,高大的体魄在灯下是拉长一道颀长压迫的暗影,倾轧笼罩她。“我回答过你。”傅瑾时看着她,“周大志坚信他会胜利,不肯指认他,与其放他在国外,防不胜防,不如在我眼皮底下。”郁梨眉头死紧,梁正平的预谋,在她料想之中,傅瑾时行事风格倾向以攻为守,让他回国,也算理所当然。“我记得,但你说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什么?”“你。”他语调平静,解开胸前衣扣,袒露坚硬如铁的胸膛,肤色深而浓郁,横亘一道鲜红的狰狞疤痕,颓破刚硬的狂野。“你不能接受我,因为我曾经禁锢你,管束你,你觉得身不由己,压迫枷锁。这一刀,是我报应。”他自始至终不见失控的汹涌,面孔没有波澜,声音没有起伏,郁梨却跌荡不止,在他极致反常里找不到规律。“倘若我辩白是为保护你,和冰岛一样,你大感荒谬滑稽,现在与过去类似,我从前做法是错,这次让你来选。”郁梨悬崖吊秋千似得,起初是飘荡,一次次更高,惊险到这刻,绳子终于断了。他不仅知道林娴姿联系她,还清楚林娴姿要见她。之所以拦下她,坦诚这么多,是将过去重现。他四年樊笼似得掌控,是傅家风平浪静,她读完大学,不反抗还能继续深造。类比当下,她听话待在他身旁,以他的恨,他的老谋深算,莫士诚、梁正平不管联合出何种阴谋,都会落空。林娴姿平稳报仇,她握有录音,等到年底,即可再谈脱身。郁梨这时接到秦主任电话,她到酒店楼下,问郁梨什么时候下楼。洗手间四面贴瓷砖,下楼的尾音回声荡荡,空间莫名逼仄起来,气氛一分一秒压缩凝固。傅瑾时沉默着,整幅轮廓晦沉,是暗潮澎湃的漩涡,无光,刺骨,搅榨郁梨。又像一柄尖啸的利剑,锋刃尽显,伤她,还是伤别人,由她决定。“傅瑾时。”郁梨四肢麻痹,嗓子堵得厉害,“你还是你。”他皱眉。“回国后,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其实没变。以前没有选择,现在亦是。你把条件预设到这种地步,不管我选什么,最终都走向一个答案。”“你是要我明白,我得依靠你,只能依靠你,听话了顺风顺水,不听话一无所有。就像以身饲虎,割肉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