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师弄好造型,已经八点四十。侍者送她穿过白墙灰瓦的院落,进入宴会厅。原先的紫檀六角主灯换成硕大的水晶灯瀑布,满堂光线折射的斑斓闪碎。觥筹交错间,衣香鬓影里,傅瑾时立在中央。郁梨认出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省厅一位副职。前缀是副,却位高权重,在到场宾客中是一号人物。偶然瞥见门口,亲切拍傅瑾时肩膀,附耳凑近说了什么。傅瑾时随即抬眼,视线触及郁梨,一双沉冽深浓的眉目,笑意肉眼可见地晕开眼尾。郁梨没看他,观察那位副职。副职实际五十多岁,头发乌黑茂密,身材中等,威严又慈和,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他身后夫人更显年轻,是省文化宣传部门的办公室主任,现今主要工作是舆情监控与应对。郁梨迈两步。傅瑾时已经分开人群,到她面前。目光中是她珠光白缎面无袖礼裙,长度覆盖到脚踝。她不喜欢繁复,他挑选礼裙时,刻意选择没有装饰这款。品牌方劝他,这颜色无比挑人的。她穿起来毫不暗淡,足够端庄,足够皎洁,仅仅立着,难以形容的亮眼与韵致。“怎么穿了高跟鞋,侍者没有告诉造型师我的吩咐?”郁梨视线移到他脸上,语气冷冷淡淡,“你说我想穿什么穿什么。”傅瑾时眼底笑意浓,搂上她腰肢,俯首低声,“你以前很少穿。”郁梨僵硬一瞬,跟着他脚步走,“少穿不是不穿。”傅瑾时又专注打量她。他对她打扮爱好,向来没有标准。什么样都可爱,都伶俐,独一无二。偶尔穿一次高跟,婀娜明艳,像枝头盛放的凌霄花,热烈向上。但她极少穿。也极少心甘情愿装扮起来,与他隆重过一个生日。走进人群,副职迎了一步,他夫人先朝郁梨伸手,“傅夫人寿星晚到,原来是梳妆打扮,一出场明艳惊人。”郁梨扫一眼傅瑾时。副职夫人促狭打趣,他嘴角噙笑,眼睛浓亮,松弛又从容,关系比她预想还要好。她握住副职夫人手,道歉晚来。副职夫人笑,“原因我们都知道,不用你道歉,他——”副职夫人指着傅瑾时,“已经自我检讨了。过生日只有提前,哪能延后。延后就算了,你宽容他,开宴前他还惹你生气,就该不给他脸面。”副职跟着哈哈大笑。“瑾时脾气在北方出了名的不好,待人冷淡,还不解风情。我以前就说他结了婚,头两年必得大架小架的冷战,怎么样?应验了吧。”副职夫人做和事佬,“应验了就得有解决办法,傅夫人年纪小,瑾时三十了,你道个歉。”郁梨假笑一顿。傅瑾时揽上她肩膀,凝视她,“我错了,下午的事,不会再发生。”郁梨嘴角弧度维持不住,视线错开下落,才发现他没系领带,头一次时髦至极,黑丝白点的领巾,遮住脖颈伤痕。傅瑾时单轮皮相气质,是冷硬深沉那一类,他的距离感,冷煞伤了太多人。能在禁欲刻板中,悠闲慵懒这一点,像禁欲者柔软,让人心神迷醉。“你脾气冷过火了。”副职夫人望见郁梨闪避,“傅夫人不原谅你,该。”郁梨心中倏地一动。副职夫人是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物,眼力精准,慎重谨慎,不似闲散的贵妇们无事热心肠。她一直把握不了怎么提起去省城备婚,副职夫人乐意帮忙,又不会因为一丝怀疑干脆推辞。此时,话赶话这幅态度,她或许可以借风使陀。“其实,也不怪他,他这个人向来如此,我习惯了。”郁梨向前一步,牵住副职夫人手,“您之前说得对,就是我梳妆打扮耽误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