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锅铲那一声震响,傅瑾时就猜出王姨应该没见到萧达,事先通知不到位,装糊涂的反应却一流。难得还有个小戏搭子,在应付他上,演技很有几分天赋。他不捧场都对不起这一出无缝配合,“吃,你吃什么我吃什么。”郁梨就听见,王姨手中锅盖又撞出铛一声响,她给找理由,“是烫到了吗?”王姨,“啊——嗯。”郁梨快步过去,握住她手,“快冷水冲冲。”傅瑾时右手手指反射一颤,重复结疤的伤口,狰狞又裸露。他眼底漾出的笑意淡去消逝,目光在水流下叠握的双手上,停留一会儿,转身离开。厨房里水龙头自男人身影消失,就关停了。这片空间,又剩下砂锅粥咕嘟冒泡的声音,蒸气在空气里扩散,只稍稍靠近,熏得睁不开眼。郁梨揭开盖子,放姜丝,生菜。王姨递锅铲,“郁梨你和——自愿吗?”郁梨搅粥,“王姨,多放点肉末吧,我最喜欢吃了。”话音被水汽冲得稀碎,郁梨匆忙撇过头,避开蒸汽。可太晚了,粉饰的太平就像一只纸糊的老虎,撕破后,带动一种更深层的,从眼底涌现的,一塌糊涂。王姨添好肉末,什么都不问了。郁梨也沉默。两人面前的窗户,正对小区草坪,不知从哪滚出一个小女孩。黄粉相配的公主裙凌乱上卷,露出藕节一样胖乎乎的腿,裤袜沾满草末。跟着出现一位长发年轻女人,手里拎着书包,走到她身边,举起手。郁梨不自主投去注意力,小女孩已经坐起身,肉嘟嘟的侧脸,坠出一个C,灼白阳光一打,光影在白生生的小脸蛋上,投出红晕。她头上还扎了两个小揪揪,对折起来,也只有郁梨小拇指粗,风一吹,发茬颤巍巍,像小鸭子的绒毛。不过颜色要重一些,染着晨光灿灿的橘红。年轻女人是她妈妈,双手在头顶竖起两根手指,屈膝蹦跳一下,转过身,一蹦一蹦,蹦出画面。小女孩撅屁股爬起来,追上妈妈的方向,她好像还不会跳,只能蹲下起立,蹲下起立……裙子扑闪扑闪的,真的是一只非常认真,又努力的小青蛙。王姨突然道:“你小时候比她还可爱,圆乎乎的,白嫩嫩的,来厨房摸糖罐,结果吃到盐,气的掉眼泪豆豆,又不敢发出声,小鸭子似得憋着嘴……”郁梨情不自禁设想她的女儿,设想这样一个阳光和煦的冬日午后。头上没了傅瑾时的阴云,傅家也远去。她会在早餐后,带她去草坪上跳小青蛙,但,有可能小孩子都不会蹦跳。还是先教小鸭子,一摇一晃的,最简单了。………………饭后,郁梨去洗手间。傅瑾时吃下最后一口蛋羹,垂着眼看碗。厨房里王姨探头探脑,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显然,这是在等她。王姨知道,他既然把这段时间傅家天翻地覆的事,摊开不演了,那她要么上贼船,要么被封口。王姨硬着头皮过去。傅瑾时语气平淡,“王姨一直喜欢她,照顾她十分上心,从前她被你养的活力四射,以后也如此。”王姨嗫嚅着,想说的太多,却一句说不出口,到最后她索性一言不发。傅瑾时只当看不见她的排斥。“她这几天生理期,多做些滋阴补血的炖盅,盯着她禁止生冷饮食。”王姨讷讷,“郁梨很爱惜身体,她不吃冰,也不贪凉。”傅瑾时一动不动,王姨却发觉他姿态僵硬,不过他养气功夫好,不显山不露水,再细看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盯着她就是。”他强硬下命令,王姨只能点头。傅瑾时只准备交代这几句,说完就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