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一应准备,都按大伯母的吩咐安排妥当。稳婆请的是在蓝月国里都颇有名望的,花了重金才将人请来在四日前入住备着。眼看着离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近,大伯母迟迟未现身。狂风大作、气候闷热。为了不让锦鸢害怕,特地告诉她生产定在晚间,这会儿她还在屋中休息保存体力。众人怕惊扰产妇,都在外间带着。哪怕外面的厅堂里放着冰鉴,也压不住闷热。稳婆用帕子擦着额间的汗水,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主人家,语气担忧的劝着:"今日天气实在是不好,如果夫人的情况还能多撑一日的话,不如同大夫说换一日再行催产天气闷成这样,七个多月的婴儿肺还嫩着,怕是生产下来也——"梅姑扭头看向稳婆,客客气气道:"但凡能延后几日,我们也不会急着定在今日了。您坐着喝口凉茶,用些冰酪去去暑气,我们夫人胆子小,您方才说的那时候话可不能让她听了去,今日万事交托给您了。"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一张银票过去。稳婆推脱不过,只好收下。语气比刚才和婉了不少,"是这个理,我也是担心夫人和孩子。不过老话都说了,七活八不活,你们准备的如此周全,夫人和小主子肯定能平平安安、稳稳妥妥的!"梅姑这才笑了,"哎哟,那就托您的福了!"这边安抚下稳婆,忽律穆惜看着天色,心口似乎隐隐有不安浮动,他来回思索,也想不出自己有些遗漏之处。或许是因母亲的缘故,他对生产一事总有种莫名的恐惧。从天边闪过一道闪电。随即劈下一道巨雷。几乎将半壁天空照的瞬间明亮。瓢泼大雨灌下。"梅姑。"他开口唤人。梅姑连忙走过去。"辛苦你去看看,大伯母是不是在府中被绊住了,这才延误了时辰"梅姑应下。正要打伞出门时,今日守在门口的小厮连忙跑了进来,"来了——来了!!"这道欣喜若狂的声音,被嘈杂的雨声掩盖。梅姑忙上前两步,走到廊下时,迎面飘进来的雨丝迅速将她的脸打湿,梅姑扯着喉咙大声问道:"是不是大夫人来了"小厮连连点头,"是!大夫人正在门口下车!很快就进来了!"梅姑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转头看向身后的忽律穆惜,忍不住松一口气,"二少爷,大夫人来了!"这位大夫人的医术了得。只要能请的动她来,至少肯定能保住姑娘的性命了!面对梅姑的如释重负,忽律穆惜心头的不安却并不曾因此散去。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让他焦躁。大伯母穿着防雨的油衣,连一个随行的婢女都没带,自己撑着伞,身后一个小厮帮提着药箱,从雨幕中快步走来。在廊下避雨处站定后,大伯母正脱下油衣,一边吩咐小厮将药箱提进去,万不能沾到水了。忽律穆惜转动轮椅,避开飘进来的雨丝。"大伯母来晚了。"他语气微凉,开口道。大伯母脱去了油衣,从袖子取出帕子擦干面上的雨水,极为随意的道:"雨下的太大,被绊住了脚。"廊外雨声大作。廊下光线昏暗。站在暗影处,甚至连人的衣衫颜色都辨别不清。忽律穆惜无意一撇,看见一向简朴的大伯母今日竟穿着织金纱衣,织金纱衣娇贵,最怕沾水,更何况是今天雨下的这么大。他视线看去,"我这院子离宗家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这儿的暴雨刚下不久,难不成是跟着伯母的马车一同来的"大伯母擦拭面颊的动作微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耳边又传来忽律穆惜的声音,"大伯母是真的被暴雨绊住了"大伯母叠起帕子收入袖中。语气平静道:"自然是——"忽律穆惜打断她的话,"还是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又或是族长又有了什么新的吩咐"妇人眉心一跳。她虽为长辈,但忽律穆惜此人喜怒无常、目光犀利,唯恐被他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佯装整理衣服,稍稍侧过些身去,口中回道:"既然我收了你的银子,便不会让旁人知道我来这儿。今日我也是偷偷出来的,天色不好,我们早些开始罢,别让病人久等了。"提及锦鸢,忽律穆惜皱了下眉。心中的焦躁被他按压下来。眼前当务之急,是尽快让锦鸢生下腹中胎儿,保住她一命,其他的事情……可能是他多虑了。"那就开始罢。"忽律穆惜松口,不再继续追问。反倒让大伯母彻底松了口气。今日——族长命悄悄护送圣女前往北疆,与九皇子成婚。她与族中另外两个长辈,今日被叫去通天阁为圣女的出嫁祝祷时,这才穿上了金织纱衣。因祝祷仪式上,圣女百般哭闹不愿配合,最终用了药才让人安静下来,这才延误了出门的时间。因急着出门,忘记更换衣裳。险些让穆惜起疑。幸好,他此时此刻只担心着屋子里的那个姑娘。姑娘初产,肯定要用上两三个时辰,等到生产后,穆惜肯定一心都扑在产妇与小孩的身上,等真正到了四月十七日那天,圣女早就抵达北疆,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不可能一个人冲去北疆抢回圣女。这般想着,大伯母进入房中,开始更衣、净手。女子生产艰难。产房不允许男子随意进入。忽律穆惜守在屋外的廊下。大雨如瀑,从天际灌入人间。甚至在蓝月的库斯特城,都让人感受到了湿气卷走身上的温度,浑身开始逐渐发冷。他双腿上的布料也变得潮湿。伤腿开始隐隐作痛。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雷声大作。从身后的屋子里骤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女子尖叫声——像是痛到极致的叫喊。"啊——"男人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攥紧。后背绷紧记忆中的鲜血淋漓的画面伴随着恐惧卷席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