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人就不要参与政治,最好连谈论都不要谈论,只要参与,或者谈论的时间长了,好人都会变成坏人。 云初自忖不是好人,狄仁杰不算好人,温柔就更加的谈不上了。 刘仁轨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但是呢,这个好人杀起人来,从未心慈手软过。 所有的官员中,包括云初以前遇到的官员,能称得上好人的几乎很少。 其实,这并不是他们变坏了,他们一旦成为官员,就要遵循官员的行为标准,而官员的行为标准是啥呢,就是管理,没人喜欢被管理,幼儿也是如此。 那么,他们用来管理的手段又是啥呢 监狱,警察,法院,军队…… 一个用棒子指着你的脑袋,要你遵守法度的人,要你遵守公序良俗的人,尽管他的心很好,很善良,但是,从拿起棒子的那一刻起,他就跟好人无缘。 老神仙在柳州病倒了……太医署里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人大声说话了。 药医不死病,这在医生眼中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给皇家看病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给勋贵豪门看病也不是这样的,只要病人死了,就是医生的责任。 有老神仙在,医生好歹还有一个可以哭诉的地方,如果老神仙不在了,对每一个医生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云初走进太医署的时候,老何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双目无神也就算了,一对眼泡子肿胀得老大,不是哭的,而是这段时间没怎么睡觉引起来的症状。 黄花蒿真的有用吗 见云初进来了,老何立刻问道。 如果黄花蒿没有用处,别的药就更加的没用。 柳州的那些医官就是一群畜生,找个死囚试药很难吗就算死囚没办法说出进药之后身体的变化,难道他们就不能亲自试药吗 畜生啊,老祖宗一百多岁的人了,他们怎么敢,你说,他们怎么敢让老祖宗试药的 我现在恨不得飞到柳州,不为治病,就想把柳州的那群混账医官全部勒死,全部—— 往日人声鼎沸的太医馆内,如今只剩下何医判的怒吼声。 云初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老祖宗自己试药 何医判抹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十天前的事情了,柳州那边的医官快马来信,说老祖宗染上了瘟疫,就亲自吞服黄花蒿,现在生死不知。 云初瞅一眼大门外那一方湛蓝湛蓝的天空,不知为何,这几日积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一些好人身上能散发出一股子味道,这股子味道能静别人的心,能安别人的神,还能让人精神抖擞,更能让人对未来充满希望。 而老神仙身上的这股子味道特别的浓郁,即便是隔着五六千里地,还是治愈了云初身体上所有的不适。 不过,一想到老神仙悠长的生命,云初就笑着对何医判道:别把你的心思强加到老神仙身上,应该对老神仙有足够的信心,说不定这一会,老神仙已经痊愈了,正带着柳州的医官们治疗患病的百姓,进行一场宏大叙事呢。 何医判听了云初这句话,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问道:黄花蒿有疗效,是不是 云初拍拍胸膛道:那是自然,好了,老神仙一定会平安无事归来,现在,我们还是说说平准药房的药物供应问题,等老神仙回来之后,看到我们也没有吃白饭,他老人家说不定会很高兴。 刚才还六神无主的何医判吃下了云初给的定心丸,心神也渐渐安定下来,可是跟云初商讨,平准药房的药物供应事宜。 整整商谈了一个上午,云初也记录了大量的问题,就在两人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两个药童抬着一张担架匆匆地走过大医馆的门前。 药童走得很匆忙,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一串血迹落在青石板上。 云初与何医判对视一眼,就匆匆地跟了过去。 来到旁边的处置室,云初就看到了一个身上至少挨了十几刀的一个中年人。 两个司医,正在忙碌着拿金疮药往这个家伙的身上堆,希望这些粘稠的金疮药能止住血。 何医判问边上那个大冷天脑袋冒热气的药童。 这人是谁,怎么就送到太医署来了 药童连忙道:是丹阳郡公的三儿子李文韬,在皇城外边受到了攻击,是丹阳郡公亲自送来的。 云初见这个叫做李文韬的家伙的血被金疮药给湖住了,就对何医判道:丹阳郡公家中真是流年不利,前几天家中一连着火三次,硬是把一个富贵宅邸给烧成了一片白地,没想到,今天,又看到他的儿子被人用刀砍成了血葫芦,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等何医判回答,云初就看到了气喘吁吁赶来的李客师。 不等李客师发问,云初就道:李公不必惊慌,令郎已经止血了,看伤势也没有伤在要害位置上,如今又是寒冬时节,只要注意保暖,令郎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李客师见到云初,稍微愣愣神,就朝云初拱拱手,就急着去看自己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儿子去了。 他也是沙场老将,看过儿子受伤的位置,就得出跟云初一样的判断,凶手没打算要他儿子的性命。 李客师握着儿子的手,神情怪异,一会儿凶狠,一会儿沮丧,还偶尔会发一阵子呆。 等血止住之后,两个司医就开始用酒精清洗创口,被四个膀大腰圆的药童死死按住的李文韬,挣扎得就像是一条鱼,再看司医用鱼钩状的针线开始缝合伤口,云初都觉得很痛。 何医判则得意地指着两个正在缝针的司医对云初道:多好的法子啊,又救了一条命。 云初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拱手感谢何医判将这一手医术无偿奉献出来的高风亮节。 就在两人相互吹捧的时候,李客师走过来,先是感谢了何医判,然后对云初道:万年县能否接下老夫的桉子 云初摇摇头道:已经被大理寺接下了,而且来人是大理寺少卿彭寿,不可谓不给李公颜面,为何李公还要舍近求远呢 李客师道:因为大理寺到现在还没有抓获马夫赵汉钦,也没有查出来老夫家中第二次火灾是何人所为,更没有寻找到向我府上投掷火把的人。 云初摇摇头道:李公,非是云初尸位其上不办事,而是这个桉子已经被大理寺接手,就说明其中有云初这种小官不适合知晓的内情。 就算万年县能把桉子破了,也是得不偿失,说不定会后患无穷,您就别为难云初了。 李客师握着拳头瞅着云初道:这世上果然多的是袖手旁观之人,少的是追求真相的好汉。 云初拱手道:’惭愧,惭愧。 何医判见李文韬已经被酒精清洗伤口,清洗得奄奄一息了,又发现云初与李客师的谈话不是很愉快,就邀请两人去他的官廨喝罐罐茶。 儿子生死不知,李客师自然是没有心情,云初就跟何医判直接去了厨房。 自从听闻老神仙病倒之后,何医判已经有两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太医署的小厨房里依旧是人满为患,好在何医判在这里还有一座小小的静室,两人装好饭菜就来到了距离小食堂百步外的静室。 看样子,老何是有话对他说,云初自然跟上。 两人先吃了一阵,何医判趁着喝汤的功夫小声道:小黑屋里的那个女人死了。 云初压低声音道:怎么就死了呢不是说那个女人挺想活着吗 何医判冷笑一声,指着盘子里的饭食道:很多饿死的人都想活,问题是没有饭食她活的了吗 现在,小黑屋子里又装进去了一个女人,而那个死掉的女人尸体也没有抬出来。 云初皱眉道:既然要弄死她们,为何还要找医官给看病呢 何医判脖子上青筋暴跳,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指令我去看病,不是为了看好那两个女人,是为了让她们能多抗几天的饿。 你是不知道啊,哥哥我开出来的什么药,哪怕再珍贵也会熬给那两个女人喝,可他娘的就是不给饭吃啊。 明明一顿饭就能治好的病,非要我开一些大补之物给她们补身体…… 我现在就盼着老祖宗早点回来,再这么下去,我是真的熬不住了,万一,老祖宗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我可能也没法子活了。 云初瞅着老何道:我们这些医家的老祖宗是谁,自然是老神仙,既然老神仙的身体违和,你这个名医到底该干点啥 老何疑惑地瞅着云初,希望他把话说完。 云初吃一片藕片,慢慢地道:如果是我,现在就带着药物启程南下,直奔柳州,为老祖宗看病。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谁的命,都没有老祖宗的命重要,你说是不是 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拿这件事来怪罪你,是不是 何医判的眼睛瞪得老大,准备跃跃欲试的时候,又一屁股坐凳子上为难地道:柳州有大疫。 如果柳州没有大疫,我就不给你出这个主意了,你想想看,到底是大疫可怕,还是你如今身处的局面可怕 何医判狠狠地往嘴里填了一口饭吞下去,悲愤地对云初道:以前老子还不明白苛政勐于虎这句话,现在,老子总算是明白了,苛政何止比老虎可怕,比他娘的大疫还要可怕一百倍啊。 我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云初道:我觉得你吃完饭就该跑路了,只要小黑屋里的另外一个女人死了,你差不多也该死了。 注:历史记载,孙思邈生于541年,682年薨,寿141岁,作者只接受这个记录,且不接受任何反驳,你说老神仙现在还游走于人间,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