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兵营的日子过的似乎有些无趣,日复一日,丝毫不变,可强大的过程大抵都如此相同。 人生进境,哪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大多数人都是在平静中变得强大,变得成熟。 一转眼间数月过去,临近年关,云州城早已恢复了平静,之前的血雨腥风也都化作满城的灯红酒绿。 大街上早早的就挂上了红灯笼,人人脸上都是喜庆的颜色,和红灯笼显得那么般配。 在这数月之中,契兵营奉北野王之令,在城外山中搜寻多次,次次都是一无所获。 那些悍匪仿若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鬼市里的东西都有迹可循,那些悍匪好像才是真的从幽冥地府中走来。 林叶没有再去过鬼市,那地方以前与他不相符,以后也不会与他有什么相符的可能。 队伍从城外归来,这应是年前最后一次出巡,契兵营的人也都等着放年假,都盼着回去好好过个年。 在第一次进山围剿匪寇的厮杀中,各分营的表现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欣慰的,就是都尉姜生尚,他带着一群不知道战争为何事的毛头小子正面与悍匪交锋,没有被人杀一个全军覆没,姜生尚功不可没。 若没有他的话,在最初的三次埋伏中,兰字营大概一个都不会活着回来,那些悍匪杀六百多契兵,就好像砍翻六百个草人一样轻易。 景昇被杀,但没有公布他为何被杀,反正也没多少人瞧见,所以只说是死于悍匪之手。 都尉姜生尚被提拔为兰字营将军,监察校尉林叶被提拔为都尉。 兰字营损失的契兵也暂时不予补充,所以他们分营,是人数最少的那个,只有七百余人。 大街上,奉命出巡的兰字营正在行进,百姓们对契兵营已经没什么好奇,对于他们的出巡也习以为常。 将军姜生尚看向林叶:就要路过武馆,你不用回大营,直接回去吧,反正咱们明日也就放年假了。 林叶抱拳:多谢将军。 姜生尚道:之前元将军说的事,你要慎重考虑,别意气用事。 林叶嗯了一声,然后跳下战马,把马交给他亲兵,步行回家。 之前元轻则找到林叶,说林叶若想去北野军尚武院修行,他可以举荐。 谁都知道进尚武院意味着什么,每一个从尚武院结业出来的人,都会成为北野军中的军官。 那可是北野军,不是契兵营,哪怕失去现在都尉军职,去那边做一名百长,也比在契兵营里有前途。 林叶当然明白这不是元轻则的意思,而是小姨的意思,很早之前小姨就和他说过这件事。 思考着这些,他却没有回武馆,而是去了高恭的家。 林叶第一次来高恭家里的时候,这院子里的脏乱让他难以接受,现在干干净净的样子,瞧着就心情舒畅。 几个月前,林叶在去青鸟楼见过庄君稽之后,当夜又悄悄潜入了府衙大牢。 他见了金胜往。 终究没有避开这浪潮的金胜往身陷囹圄,他大概也明白,不管自己怎么挣扎,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他在林叶面前甚至自嘲的说了一句,被人耍的猴儿,失去作用后当然要被关进笼子里。 所以他在笼子里了。 他说的被人耍,林叶不知道是被谁,金胜往也没有提及,因为那些事他和林叶提及无用。 司座神官艾悠悠对他说,既然是府衙该管的事,那就放开手脚去做,别人做都是插手。 也正因为这句话才让金胜往下定决心调动契兵营,然后契兵营就在山里被人打的狼狈不堪损失惨重。 北野王顺势把他下狱,这不是耍猴是什么 艾悠悠,是站在北野王那边的。 金胜往也没有想到林叶会冒险来见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和他谈条件。 林叶说,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答应你一件事。 金胜往问,你想让我答应什么,又想让我让你答应什么 林叶问,城主府的犯人名册在何处 金胜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脑袋回答:在这里。 林叶道:若金大人还有后招自救,那就不必告诉我这名册,若金大人觉得你自救的手段不保险,我尽我全力,救你一命。 金胜往没有思考多久,两个人就达成了一致。 金胜往说,这大牢里有他的人,如果他平安,每天都会让人在固定的地方留个标记,如果有一天没留,那就是要出事。 然后,他问林叶要纸笔,把名单写给林叶。 林叶指了指自己脑袋:我记这里。 几个月来,林叶通过不断的打探,对比,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名册中没有孙恩威,甚至连一个姓孙的人都没有,年纪大概相符的一共有五十几个。 悍匪劫狱之后,在大牢里杀了许多人,这些人的名字,大部分都在告示上呢。 再让高恭想办法拉拢买通府衙的捕快,得出大牢里死掉的人具体人数,都是谁。 只有一个人不见了。 一个本该很不起眼的人,却是唯一一个失踪的人,因为太不起眼,所以官府都没有人在意,管他是失踪还是被杀,都没人在意。 这个人叫司马令如,城主府的一个人物,小到都没有个官职,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地位。 他是城主府管事的随从,平日里负责城主府的用度采买,比如今日该买几个扫帚,明日需要买些鸡毛掸子之类的琐碎事。 可能连官府都觉得这个人早已死在劫狱中了,就算没死在劫狱中,也死在鬼市那场厮杀中。 但林叶却越来越觉得,这个司马令如,绝不是一个小角色。 高恭见林叶进门,连忙迎上来:今日的记号我去看过了,没有问题。 林叶嗯了一声,交代高恭带人去采买些过年的东西,不要怕花钱,每个人都要分得一份,东西最起码够过年所需。 现在和林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江湖底层,大概有千余人,有的已经加入大福狗,有的还是独来独往。 林叶让高恭务必把人数核对清楚,不能漏了一个,他给了高恭一张银票,让高恭把事办好。 这银票是金大人的,倒也不是林叶从金大人床底下拿回来的那些,是金大人和林叶见面后给他的。 金大人说在城中有个小院,里边的东西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他愿意和林叶平分,只求林叶信守承诺。 林叶连客气都没有客气,既然金大人说平分,那就平分。 金大人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不从百姓们手里抠银子,他的钱都是从富家大户有求于他的人手里抠来的。 林叶去过那个小院,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平日里就随随便便把门一锁,可是那小院几间屋子里,堆满了成箱成箱的银子。 对了。 林叶把小院的钥匙递给高恭:从明天开始继续放粥,去年咱们只开了一家粥铺,今年开十家,而且一天三顿的放。 林叶道:给粥铺挂上旗子,就写。。。。。。月生记,咱们拿金大人的银子做善事,希望金大人得好报。 说完后又交代一句:过年放粥的所有伙计,按照五倍的工钱发,从金大人的银库里往外提就是了。 高恭道:金大人这必得好报啊。 林叶又多交代一句:金大人说给咱们一半,那就是一半,多一个铜钱也不要拿。 高恭早已熟悉林叶性格,点头:小爷放心,一点都不会多拿。 交代了这些事后,林叶才回武馆那边,半路上买了一些礼物,师父爱喝的酒,师娘爱吃的点心。 武馆已经放假,大部分师兄都回家去了,只有宁株和薛铜锤还在,连莫梧桐都走了。 林叶进门的时候,师父,师娘,宁株,薛铜锤这四个人,并排着坐在台阶上,四个人都是双手托着下巴在那发呆。 从左往右,大号,中号,小号,小小号,看起来倒是很规则。。。。。。 一看到林叶,薛铜锤第一个跳了起来,把嘴里的木奶嘴一拔,拔出啵儿的一声。 小丝弟! 他啪叽啪叽的跑过来,又已经大了一岁,却还穿着开裆裤,这般冷的天气,那小东西是真的抗冻。 这让林叶不禁扪心自问,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他往上一跳,林叶连忙接着,手托着薛铜锤的屁股抱好,别说,这屁股蛋儿是真凉,都有些冰手。 年假了 雷红柳笑着问。 林叶点头:是的师娘。 他把东西递给师父:师父过年好,师娘过年好。 严洗牛嘿嘿笑,把酒抱好:这可是徒弟买给我的过年酒,不能不许我喝。 雷红柳瞪了他一眼,又瞪薛铜锤:下去! 薛铜锤撇嘴,顺着林叶滑下来,然后雷红柳就上前抱了抱林叶:乖。 薛铜锤:噫!丝娘你就是自己想抱! 雷红柳抱了一下,严洗牛抱:师父也抱抱。 林叶:师父大可不必。。。。。 严洗牛抱着林叶双臂一发力,勒的林叶咳嗽一声。 然后是宁株,宁株已经半大,所以反而有些羞涩,林叶伸手把他肩膀揽过来:给师兄和小师兄没买礼物,毕竟你们还小。 然后塞进宁株手里一个钱袋,鼓鼓的。 林叶压低声音:你俩的,自己买。 宁株嘿嘿笑: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呢,要什么礼物,再说师父师娘都给了。 然后迅速把钱袋塞进怀里,假装藏的很好,可半边胸都鼓着呢。 林叶道:过年,一起过吧。 雷红柳看向严洗牛,严洗牛点头:好啊。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马车招摇铃声响。 众人回头,见一辆天水崖的马车停下。 蓝袍陈微微从马车上下来,手里也拎着许多礼物。 当他看到林叶在,眉角往上抬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