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试射殿廷,也叫试射廷试,指的乃是在殿廷之上考校射术。 这是军中得官的捷径,参试名额由各大军中长官在四十五岁以下的军校中选派。 如果能在试射之中表现出众,一举夺得优等,便能借此机会鱼跃龙门,得品得官。 那可是三班借职! 多少兵将在阵上拼死拼活了一辈子,立下多少汗马功劳,都捞不到! 大晋的武举与文举一般,三年一考,除却考步射、马上格斗武艺,还要求"文理优长",要考"时务边防策",还要考律法与兵法。 这般多要求,前者考校武艺还罢了,后者要考校文识,军中忒多大老粗,本就出身贫寒,又一辈子在阵上马上厮杀,便是杀了他们,也不一定能把自己的名字给写整齐了。 为了给这些战功出众,却又不足以凭借战功入品得官的军士一个出身,朝中另有一个晋升之法——试射殿廷。 相较于武举,试射殿廷的门槛更高,得官可能性也更大,是军中极为最为肥美的一块肉。 韩勉立下大小战功十余次,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这一回保安军中的名额,陈灏应当会给他。 然而谁又晓得,半路会杀出一个顾五呢! 韩勉还在想着,桌边一名他的手下已是将椅子腿大力一踹,站起身来,骂道:"不要脸!!!" 又愤愤不平地道:"俺去找那小子理论,叫那狗头若是晓得识趣,就不要来抢咱们军校的名头!"他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地大了起来,嚷道,"多找几个兄弟,同长官进言,请长官向钤辖进言,好叫钤辖知晓,这般举动,是让俺们军中上下寒心!以后谁人还给他卖命杀敌!!" 说着,果然便要向门口冲去。 韩勉连忙站起身来,正要叫人一同将他拦下,却不想突然听得门口有人敲门。 那名已是跑到门边的手下一愣,把门给开了。 门口处,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正微笑地站在那里,先同里头诸人行过礼,打了个招呼,才道:"叨扰诸位了,我是受命来寻人的。" ——却是众人才说到的顾五! 那顾五顿了顿,目光朝里头扫了一圈,直直落到了韩勉身上:"韩军校,钤辖有请。" 骂人被本尊逮了个正着,便是最为冲动的两个小兵,都有些尴尬,众人一时安静下来。 韩勉拱了拱手,道:"多谢……"他顿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才好。 顾延章不以为意,行一个礼,便告辞了。 余下屋中几人面面相觑。 一名小兵道:"好似……看着人还不算太差啊……" "你长不长脑子!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要笑两声呢!他这是来得瑟的,你没瞧出来吗!" 眼见里头又要就这事吵起来,韩勉厉声喝道:"都住口!"他瞪了两个嚷叫得最凶的小卒,道,"再闹,我就把你们送到校场挨军棒去!"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韩勉又吩咐两名老成些的看着其余众人,这才踏出门,径直朝将营而去。 途中路过校场,听得当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又有棍棒着肉的声音,叫人不忍耳闻。 韩勉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违反军令,这确实活该,谁也救不了他们。 锦屏山中本有兵士轮戍,那等蛮兵便是攀得上山顶,也该先被值守之人发现才对,然则—— 韩勉转过头,扫了一眼被押在地上受罚的那几排兵丁。 比起普遍更高大魁梧的延州、灵州等地兵丁,地上的兵士要矮小许多。 这是从荆楚、广南等地来的援兵。 南兵喜暖,实在难以适应延州天寒地冻的气候,轮戍之时,难免要打些折扣。 这本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况且被抽调过来的,都不是精锐——哪个异地他州的将领会把自家的精锐白白送出去呢自然是哪一营疲弱,便派哪一营。 外出轮戍,兵士们偷个懒,私下里大家其实已是心照不宣。 只这一批人捅的篓子也太大了。 原本保安军驻守锦屏山的时候,还只是在半山腰之中找个避风的地方,烧起火来取个暖,看得时间差不多了,定会爬上山顶,等着人来交接。 可这一群怕冷的援兵,竟直接连山都不上了,缩在山脚的隐蔽处,找个洞子窝起来,待得下一班来了,两边直接在洞里行得交接。 锦屏山中,着实已经月余没有人轮戍,然而这诸多援兵拼凑而成的建昌军,居然没有人发现过,或是发现了,却没有人去管控,而是由着他们瞒天过海。 如今事情暴露,还差点叫建昌军被北蛮偷袭,自然涉事的兵将,一个都逃不过责罚。 现下管着建昌军的乃是副都总管吴密,不晓得出了这档子事以后,杨平章会不会叫钤辖也搭手管一管建昌军,若是这般,自家手下的人有没有可能会多一些 校场离将营并不远,一面想着,很快他便到了陈灏的营帐门口。 站在营帐之外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才去叫他的顾延章。 对方见了来了,微微一笑,拱一拱手,便算是行了礼。 韩勉面色微凝,回了一个拱手。 守在门口的亲卫见了两人都到了,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便走了出来,对韩勉道:"韩军校,请进帐罢。" 韩勉对着顾延章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营帐。 陈灏正坐在桌案之后,等批完手头的公文,才抬起首,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罢。" 韩勉行礼坐下。 "等过了三月,你把手头的事整一整,交给张武。"陈灏道。 韩勉一愣。 "我向杨平章报了你的名字,今日已是批下来了,你便持着这文书去京城罢。"陈灏把一份文书推到了韩勉面前,道,"试射廷试。" 他的口气中带着淡淡的鼓励,笑道:"韩勉,好生卖力,不要辜负了爹娘给你取的名字。" 韩勉只觉得自己听岔了,他心中乍惊还喜,抓着那一份文书,虽然不识得几个字,却是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半晌才晓得答一句道:"多谢钤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