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呕吐后大脑获得了清醒,她竟然想起了那个叫《五官争功》的相声来,说是眼睛平时老看着嘴巴吃东西而不得,就埋怨脑袋偏心。这样想着,她才觉得眼睛也是潮潮的了,似乎也串进了红酒。只可惜一对耳朵了,只能远远看着。
“翠翠!怎么样,没事了吧?”门口响起顾大勋大声地问候。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在女洗手间门口朝里喊话。何翠的心一阵暖,她刚要回答,不提防第二次呕吐来袭,她只得轻车熟路地再次受虐一次,正好,马桶还没冲,一次性解决,省水又省事。
她看着马桶里的羊肉和大虾的碎渣以及混合后的紫红色的红酒液体,暗叫叫苦。八百八的红酒顷刻间进了马桶,太可惜了些。这是她第一次酒后呕吐,此生必定刻骨铭心。她想到那些酗酒之徒,醉酒呕吐是家常便饭,不难受吗?
何翠用厕纸擦干净马桶沿,仔细地看了两遍,发现确实干净了才走出隔间,去洗手盆里用手接水漱口、洗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荒唐和狼狈。代姐姐相亲,竟闹出这等奇葩事,真是丢脸丢大了。
镜中的自己脸儿圆圆,眉儿弯弯,眼睛大大,鼻子直直,皮肤白白——不,红酒把它染红了,更动人了。她看着漂亮的自己,心情瞬间好了,嘴角露出了笑。
“翠翠!好了没有?”门口的顾大勋声音里有了些焦灼。
洗手盆距门口只几米远,不像在隔间里,何翠听得分外真切。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打起精神走了出来。顾大勋见她出来,两眼一亮,跨上一步,举手递上一瓶百岁山:“漱漱口。”
何翠说漱过了。顾大勋说自来水不干净,叫何翠再用矿泉水漱一次:“专门为你买的,用不上多可惜呀!”何翠只得再进一次洗手间,打开百岁山,漱了两口。
重回座位。顾大勋问何翠再吃点什么,何翠说没胃口。顾大勋说一定得吃点东西,自作主张地点了一份意大利蔬菜汤,说:“呕吐后吃这个很好的,我吃过很多次呢。”随即话锋一转,问何翠是怎么回事。
何翠解释说,她近几天牙周炎犯了,中午吞了两片甲硝唑,这个药和红酒起反应。她喝红酒少,经验不足,刚才生生忘了这茬儿,竟闹了这么一出。幸亏红酒喝得不多,如果喝得多,可能得上医院呢。
“吐出来就没事了。”顾大勋的眼神里满是关切,又带着几分调侃,“你怀疑我提前做了手脚,在酒里下药了吧?”说完哈哈一笑,像是讲着别人的笑话。
何翠脸儿一热。她强作镇定,笑道:“看你说的,这是西餐厅,又不是夜总会……呃,你说广告设计的事,要怎么弄啊?”
“……哦,对,对对。”顾大勋梦后初醒似的,“回去再说吧,资料不是都在你电脑里嘛,这里说不明白。”
“嗯,也是。”何翠看出,顾大勋在敷衍。
“怎么没和男朋友一起出来?”顾大勋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似乎是不让气氛冷下来。
何翠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
“那晚……你不是和你男朋友逛马路吗?他高高的,挺结实的。”顾大勋并不知道何翠有男朋友,纯粹瞎蒙。他根据何翠的身高,估计何翠的男朋友不会矮,就信口胡诌,竟蒙对了。
“嗯。他有事,来不了。”何翠说完,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俩准备结婚了。”
“噢,是吗?那恭喜你呀!不过早了些吧,你才二十四岁呀,可惜可惜,应该多玩几年。”顾大勋的语气里有一种在公众场合随意敷衍的轻浮,表情也变得淡然起来。不过他依然维持着世故的圆滑,问何翠和男朋友是怎么认识的以及交往情况。何翠听得出,他只是在让自己的语音在空气里流动,不让它停下来。
头还有点儿晕。何翠暗骂自己因为优柔寡断而饱受折磨,又自责经不起考验,一瓶好红酒就让自己忘乎所以,连吃的药都忘了,没进医院算是万福了。
这样想着,她对顾大勋的问题回答得谨小慎微,仿佛嫌疑犯回答警察的盘问,生怕一不小心掉进话题的陷阱,成了瓮中之鳖。
顾大勋觉察到何翠的异样,说话少下来,偶尔静静看着何翠喝汤。何翠正好以喝汤作掩护,暂时让语言休息,并且加快了喝汤的速度,草草结束了“战斗”。
西餐厅门口,何翠坐上了顾大勋的宝马X3。顾大勋执意要载她一起回去,然后叫了代驾,自己坐在副驾座。
后排座上,何翠靠在座位上闭上眼。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是奇幻带梦幻。姐姐的安排是奇葩,遇上顾大勋是奇迹,在洗手间大呕是荒唐加上丢人现眼。一顿饭吃去一千多,运营部经理这么好赚吗?还是他为了红颜向来都是这样一掷千金?单身汉就是这么洒脱啊,合着他如此恣意妄为。
何翠在后排座彻底放松了自己,她坐在顾大勋的后面,双腿大开着,反正顾大勋也看不见。她这才深切体会到交际带来的疲累:说话要想着说;看人要控制眼神;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吃要有吃相……人都是活活把自己活成奴隶的,像野兽那样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好吗?……想让我跑业务,杀了我得了。
想着想着,呕吐后带来的疲惫感袭上来了,钱江潮一般。她强打精神忍住,因为西餐厅离宿舍只十几分钟路程,回去后再好好睡。
顾大勋也靠在副驾座上闭目养神。一瓶红酒,何晓只喝了三小半杯,其余的他全灌下去了。这样的好红酒,他自掏腰包,这只是第三次。
前两次也是因为猎色。或许是因为他出手阔绰,两次都得心应手。